吾路不孤

                                           衍陽

          幾年前,在我醫肝病時,和幾位病友特別有緣。

          一位最健談,身材高大,很胖,煙酒不離手,愛吃山珍海味飛禽走獸。有日突然大出血昏迷,送院急救,原來血管生了瘤,穿了,死裡逃生,他大肚腩上長長的傷痕,令人怵目驚心。

          有一位有點消瘦,人很斯文,心境很平穩,原來肺癌,發現時已末期,並已擴散。「總不能坐着等死。」他淡淡道來,話中卻隱見堅強的求生意志。

           另一位坐在輪椅上,不說話,也不跟人打招呼,由一女人推着來,每次必定推到近洗手間處,遠離其他人,靜靜候診。後來才知他姓林,早與太太分開,自己打理一間小食店,在生意最火紅時突然中風,在醫院住了很長時間,總算命不該絕,但已癱瘓。那女人是他店中的夥計,日久生情,互相照顧。

          還有一位以前在醫院當護理長的,我們都叫她「護理長」,她曾患癌,也是由這位大夫醫好的。她陪丈夫來看病,看了幾個月,有很大的進展。她跟大夫很熟絡,我以為因大家是台灣人,後來才知,她就是大夫在台大醫院當主任醫生時的護理長。

          大夫原是西醫,後來發覺西方醫術有很多盲點,他想突破,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因而接觸到中醫醫術,於是四處尋師,到五十多歲時更以東方醫術治病救人。他常為一位女病人傳話給我,她是佛教徒,得了子宮癌,也擴散了,知道有出家人在看病,便托大夫問我該誦什麼經?怎麼才能消業障?為什麼我能好轉,她卻不能?後來我們直接在電話通話,她幾次問我何時覆診?想「夾」時間見見面,但病得太重了,每次都不能來。我安慰她要安心,說總會有機會見面的。

          不久就傳來她的死訊,我聯絡上她的親人,出席了她的喪禮,我對她說:「我們不是見面了嗎?」

          有天,在路上聽到有人叫「大師大師」,一個胖男人跑過來,原來是有血管瘤那位。他開口講話,就有陣陣煙味。問他近況,他說,反正醫生都說身上有個計時炸彈,隨時會爆,乾脆什麼也不想,要吃就吃要玩就玩要死就死。

          一直沒有肺癌那位朋友的消息,大夫說要打定輸數。數月前我的師兄在路上遇到「林太」,她說林先生兩年前走了,現在她可以專心去佛堂。最令大家唏噓的,是有一日護理長的先生正在治療,護理長說先去買點東西。當時正下着雨,她走過兩個街口,在過馬路時被車撞倒,當場死亡。

          要走的人都走了,留下來的總有責任、使命吧?我努力改往修來,以正念力量消業障,陪著有需要幫忙的人過難關,我不覺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