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性心緣

            衍陽

            自從十三歲被狗咬過後,我對狗就有莫名的恐懼。偏偏我去拜佛的大嶼山寶林,滿山都是野狗,每次上山下山,我都慌得要命。

後來我在寶林出家,寶林也有幾頭自來狗,其中最有印象的,是黑白毛的「亞旺」,和全身黃色短長毛的「黃仔」。見過黃仔的人對牠一定有印象,因為不管是誰,黃仔都一定上上落落,接人送客。

在寶林附近茅蓬的大師兄也餵養了一頭流浪狗。有次他要到國內幾個月,便吩咐傑師父和我代為照顧那懷有身孕的母狗。每日,我們都刻意少吃一兩口飯去餵牠。有日送飯,看見滿地血跡,知道牠已「臨盤」,我嚇得不知所措,有醫療經驗的傑師父,鎮定地善後一切。

看著三隻剛誕生的弱小生命,該為牠們取個名吧?憑著牠們身上的特徵,就分別改名叫「菩、提、心」,但轉個頭,在門後發現還有另一隻,怎辦?就叫「發、菩、提、心」吧。為防有漏,我們再到處找一遍,果然在暗角還有一隻,我們滿心歡喜,便叫牠們做「再、發、菩、提、心」。

牠們實在太孱弱了,到第二日,再、發、菩、提都往生了,只剩下最小的亞心。大師兄未返,傑師父和我唯有負起撫養的責任。到大師兄回來時,狗不認人,亞心就隨緣成為我們的徒弟。

從小看著亞心長大,我沒有了以前對狗的恐懼,反而是牠怕我,因對牠頗為嚴厲。牠算聽話,但很好動。有次打颱風,轉眼便不見了牠,我們通山去找,找了大半天,渾身又濕又冷,卻在寶蓮寺附近,見牠跟幾頭狗一起玩。我大喝一聲:「亞心!」牠慌張地跟著回寺,我狠狠地訓斥一頓,然後用鎖鍊將牠鎖起。

第二天,師父忽然來了。瞪著我,說:「不要鎖牠哩,我聽到牠在哭。」什麼?聽到牠哭?我們就住在牠旁邊,也聽不到牠哭,師父在老遠……。還有,鎖牠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師父之前又沒來過,怎會知?不敢想了,馬上把鎖開了。

從此,見到恩師的黃衫,亞心就乖乖地跟在旁邊。最令我心震動的,是有一次,亞心在撲飛蛾吃,我又一喝,牠馬上蹲在我面前,不停遞手以示知錯,我又狠狠訓斥牠,「張開口!」亞心竟然對著我立即把口張開!我嚇得「哇」一聲。從此我真的相信,狗有人性,完全聽懂人說的話。

離開香港到溫哥華那天,我們設法將亞心鎖在廁所,牠好像有預感,怎樣也不肯進去。當轉身時,我聽到牠在裡面亂撲,心中竟驀然生起不捨。一年多後,我們第一次回山,才走到半路,亞心在另一處已興奮地跳躍,飛跑來迎接,有師兄看見,說:「一定是牠的師父回來了。」

往後的幾年,亞心捱了不少苦,雖然牠的師父不在身邊,但自此至終,牠都盡心盡責做隻好狗。

為人間增添溫暖

                       衍陽

他因犯事而入獄

卻深心不忿  終日喊冤

「錯的不祇我一個

為什麼其他人不用受懲罰」

憤怨差點把他的心肺燒穿

在最落寞最無助的日子裏

有一本佛教雜誌在獄中輾轉相傳

他說平時不知道什麼是念力

但當失去自由時

就知信念正念

是令他重覓生命的泉源

有時他們幾個人會聚在一起

讀誦幾段幾句

心靈就像充了電

知因明果地一日過一日

有目標有方向

顛動的心不再亂竄

 

她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孽緣

但自從做了第三者

就明白有些債一生難斷

男人的妻子是她的同事

為了近水樓臺為了橫刀奪愛

她用盡最鄙劣的手段

什麼禮義什麼道德一概不理

直到成功把別人的家拆了

然後自己幾經艱難才築起的家

又被另一個女人毀了時

才悲嘆要把自己的本性還原

她一心求善

朋友便送她一本雜誌

從此信佛  學佛  懺罪

她說多少人曾饒以大義都無動於衷

卻萬萬想不到

一本雜誌把她的生命扭轉

 

 

另外一個有情緒病的他

他有朋友常要自殺

他明白人生最大的苦痛

就是失去控制自我的主權

他想找一些書去幫助朋友

於是四處打聽

要正面的正氣的

有人推薦了

為安全着想自己先看看

一看就結下書緣人緣法緣

他說文字的功德不可思議

竟可以令人生有可戀

 

很多世態令人厭倦

很多世情令人心酸

特別是現實中的生活

常迫得人發瘋常壓得人氣喘

這個世界太混沌了

實在需要光和熱

有人用紙醉金迷來鎮痛

有人用活色生香去裝飾目面

但亦有人守着篤實的堅持

真誠平實冷靜慈愛

在毫不起眼的一角

默默地默默地

匯集希望和力量

為人間增添溫暖

 

霧中的路

                                               衍陽

           答應了到鹿湖探望幾位法師,加上傳燈法師來港至今年餘,專心投入中心的事務,她不愛遊山玩水,唯一想去拜訪的是揚名海內外的天壇大佛。有位法師知道了,建議我們乘纜車上山,可以從不同的途徑、角度,觀賞和認識大嶼山,還堅持要供養車費。

千揀萬揀,揀着個陰天的日子出發。登上了八人一台的水晶纜車,除了燈師父和我外,同車的還有一對熱戀中的中東年青男女,以及來自台灣的一家四口;大家都興致勃勃,拿著相機準備拍下一路的風光。

纜車沿著鋼纜緩緩上滑,四周開始有霧圍繞,海面上、山巒間,或薄或濃。腳下,隱約見到淡綠的海水、山間蜿蜒的小徑,以及遠處的高樓。

愈高霧愈濃,白濛濛的很快籠罩著車廂,窗外再看不到其他東西。小孩子開始不耐煩:「什麼也看不見!」「不是說坐水晶車就能看清楚嗎?」一對情人也開始洩氣,沒心情留意周圍的景物,氣氛有點繃緊。燈師父悠然說:「我們好像身處天堂。」聽到這句話,年青人馬上高興地回應:「對呀!對呀!」小孩子望出窗外,好像在找心中的天使。小小的車廂內,大家寧靜地感受着與別不同的清涼。

很多煩惱都因我們自以為看得太清楚,但當什麼也看不到時不也一樣有煩惱?身陷不由己的困境時,我們很容易被憂慮計較不平怨忿徬徨等種種熱惱所擾,迷失自己。誰能做到一個轉念,或換一個角度面對,誰就能走出或引領他人覓得另一個新天。

到站了,步出車廂,霧更濃。

穿過兩旁形形色色的店舖,幾步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師父,您認得路嗎?該往哪走?」我被問住了。十多年前住過大嶼山,但乘纜車上山是頭一回,況且,周圍的環境已大大改變。向工作人員問路:「寶蓮寺怎麼去?」她竟然目瞪口呆望著我們,很不解地說:「你們沒去過嗎?」啊,算了,只管走吧。

吃過午齋,站在寶蓮寺前,我指著對面,跟燈師父說:「大佛就在上面。看你業障多重,幾次要來都沒機緣,今天來了又遇大霧,連佛也見不到。」「真慚愧。」她深深稽首,三問訊後低頭默然,問她做什麼?她答:「懇求能睹大佛一面。」我微笑,才說了幾句話,濃霧漸稀,眼前果然現出層層的階梯,還有高處巍巍的大佛。我讚嘆:「果然誠感動天。」燈師父欣喜銘謝。轉眼,大佛又消失在重重的霧中。

沒什麼玄妙的,心誠則處處有轉機。經歷過的人都知道,平日所想所行不如意,只因自心有顛倒妄想執著。

佛已遠去,不管霧多大,我們繼續走自己該走的路。

舞出新一步

                                                                   衍陽

         課程剛開始,她不停地哭,同組的學員有點束手無策,同行的朋友越組去安撫她,但仍是哭個不停,我示意把她帶離課室。

不說半句話,也不聽勸告,面色非常蒼白,看來廿多歲,我坐在她身邊,她視而不見。「你叫什麼名?」不答。……「看來你已難過了一段日子,不管什麼原因來到這裡,希望你給我一個幫你的機會。……只須忍耐兩晚,三天之後你可以選擇繼續悲傷。」她哭她的,我說我的。……「可以嗎?」她猶豫了一會,微微點頭。

晚上的總結,該組的助理報告:「她媽媽說她有腦病,吃了藥就嚴重影響視力,連走路都很困難。」我說,她最大的病是憂鬱。

翌日早餐後,她跌跌撞撞地從走廊去課室,三位親友在旁摻扶。課程中我刻意加插病者及照顧病者的積極心態,我相信她聽得懂,最起碼,她的朋友應該明白。

第三天她的神色仍然很冷,目無表情。課程剛完,轉眼她們就已離開。

過了幾天,我撥電去關心。對她說不要太介懷自己的腦病,真實的問題是對現實不滿,心內藏有太多壓抑與恐懼……。她十分緊張:「誰告訴你的?」「你的眼神。」她請求儘快約見。

概括了她心理狀況的成因:「爸媽離婚,是你最大的打擊。」她點點頭。「你要相信──你一定會好。」她萬分欣喜,「沒有人認為我會好。」撥開頭髮,露出盤蜛在頭頂上迂迴的長疤痕,「三年前做了手術,由四歲起發病,我唸書都要讀特別班。」她說話慢得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音來。「十多歲時醫生診斷出我有憂鬱症,每日要吃很多很多的藥。」

必須要找出「病心」。「爸爸再婚了,你雖很愛媽咪,內心卻很抗拒,對嗎?」她嘴唇顫抖,忍着淚說:「媽常說,日後她死了,我就不知怎麼辦?我很驚。」好,那就不要令媽媽擔心吧。

長時間困在家裏,我鼓勵她走出新一步,多交朋友,她覺得很為難。剛巧有人按寺的門鈴,便提議她去跟客人打招呼。「又不知是誰?」她不敢,也不肯。「為了媽媽,為了自己,來,這一步一定要你自己踏出,師父陪你。」客人原來是一對母女,是她在課程的同學,女兒比她小兩歲。

很快,年青人就高興地交換了聯絡方法。談得很投契,她的臉增添了光彩,調皮的話語逗得大家開懷大笑,說話比誰都流暢,眼神閃着少女的靈光。媽媽手按胸前驚嘆地說:「她從未試過這樣,真的感恩啊!」忽然,她高聲說:「我要去廁所。」眾目正聚焦,她踮起腳,甩起手,學着天鵝湖的舞姿,跳去洗手間。

天地間雷動起生命的笑聲與掌聲。

苦病連綿有絕期

                               衍陽

          我第一次被送進醫院,是在13歲剛升上中一的時候。有天上午在學校突然暈倒,全身抽搐,口吐白沫,那時剛轉到新學校,校長立刻把我送到醫院,醫生懷疑是腦癎症。

接著,便開始了我的住院生涯。大大小小的病和意外不斷發生,這個病還未好,另一個病又來了,或者又會發生什麼事故,例如斷手斷腳斷筋骨等等,每次都要醫一大段日子。我的身心受到極大的創傷,不停問「為什麼是我?」有人說,這是我的「命」。

時時不如意,日日有衝擊,我早已感受到什麼是地獄。幸好爸媽和兄弟姊妹都很愛我,全力給予關懷和支持,但畢竟有些苦是他們不能代受的。就這樣,二十多年我都過得很焦躁無奈鬱怨。

出家後,我仍在尋找屬於自己的路,仍在憂悲苦惱中渡過,病魔卻比以前來得更兇,最初15年僧團的結夏安居,我都病到半死。我知自己的善根因緣薄弱,未有福報好好披這襲袈裟,於是努力在大眾中修福。

每次病重,師兄弟都不離不棄細心照顧,我好像跟她們分不開。正因承受了眾恩,幾次生死邊沿的掙扎,僥倖尚在人間,我深知這個生命不再屬於我,便發願發心要將身心奉獻。一個機緣回到香港,每日面對和聆聽徬徨求助的個案,小小的辦公室,變成安撫苦難人的淨土;晚上回到住處,身體雖然疲累,內心卻充滿無限的愛與力,特別是看到很多人因聞佛法而重燃信心,繼續上路,我更清楚自己的使命。面對不同的訴求,我終於明白──過去經歷過的生活健康感情等挫折,所受過一切的苦,原來是為了成就今日的我,令我能感同身受,更好地解決他人的阨困。

我知道,選擇做出家人,我應透過全心全意服務他人來成就道業,這才是我真正的「命」。

今年八月,就在生日的第二天,我接到檢查報告,纏擾了九年的肝病竟已痊癒,醫生說我的健康比正常人更正常。四十年,整整病足四十年,從垂危到長臥病牀到出入輪椅到依靠拐杖到現在健步如常,一步一腳印,竟然剛剛湊巧是四十年!是業力?是命運?是天意?嗯,都過去了,回頭已是百年身。我一心要將身影留在塵剎,繼續在別人的生命裏超薦自己。

老人院新丁

      衍陽

        剛慶祝完九十大壽,他便由子女陪同,飛去比利時,為孫子的新居入伙贈興,不料三周後卻傳來中風的消息。

他的女兒與我同時出家,披剃當天我們要先拜謝父母養育之恩。當時除了他之外,幾位師兄弟的父母都不在場,他站在我們面前,受大家的禮拜。自那一刻起,我便叫他做「老豆」,而他的女兒就「割愛辭親」,改稱他為「陳伯」。

老豆自小雙親早喪,一生吃過不少苦頭,老來才安享晚福。他什麼也不信,只信自己,但在幾次病重時,聽從女兒的話,誠心念觀世音菩薩,祈求能平安多活幾年,就這樣,他過了一關又一關。

電話中問老豆覺得怎樣?他說:「右邊身無晒力」,但這句話他講了幾次,我也聽不清楚。比利時醫療費用昂貴,普通住院一日要港幣萬多元,他很想回家,但已無法自理,又沒人可長期照顧。經子女們悉心安排,讓他先入住「護理院」,待「康復」後再回家。半哄半騙下,老豆從機場直接被送到老人院。

他終日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每天都拉長着臉,十問九不答;勸他活動一下手腳,他側著頭,沒任何回應。他不想入老人院,媳婦和孫子知他難受,每逢星期天便帶他去飲茶,然後回家,晚上才送他回去。

春節快到了,他正期待團年飯去什麼地方吃?年初一又有什麼節目?豈料在年廿七,老人院爆發腸胃炎,幾乎全院每一位老人都中招,老豆也一天瀉幾次;由於事態嚴重,院方立刻封院,所有人不准探望,院友不准外出,正常的餐飲也暫停,只准喝水和吃白麵包,老豆剛剛稍穩的情緒又跌到谷底;在電話裡慰問他,他哇一聲大哭:「團年飯無咗,連開年飯都無埋,真折墮!」

他不肯做物理治療。我說:「我第一次中風時,很長時間完全不能走動,您比我棒得多了。」他馬上推着學行車走幾步給我們看,我們都為他鼓掌,「老豆,您真叻!」「叻就唔會咁啦……。」

他每天吃中藥,每星期中醫師去為他針灸三次,發音越來越清晰,但右手就是不聽話;教他捏球的運動,他怎樣也不肯做。我哄說:「練習夾餸好不好?能拿筷子,想吃什麼就夾什麼。」「好,唔駛求人呀。」他開始用紙團努力學習夾餸。

大家都想他開心,於是便輪流去探他、陪他。漸漸地,他開始懂得和服務員合作,懂得面對現實。一日,他說:「我想將床D方向調一調。」問為什麼?他笑著答:「想瞓得舒服D囉,唔知要係呢度住幾耐架嘛。」

給法官的禮物

  衍陽

          江蘇淮安有一位賣豆餅的老太太,在路上拾到一千七百元現金,她幾經轉折找到失主,全數奉還,但失主強說丟的是八千二百元,少了六千五百元,竟將老太太和見證人告上法庭。

一宗案件能教育幾代人,也能顛覆幾千年的傳統美德。拾金的老太太,何必費盡周章找回失主?失主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倒咬一口,今後還有誰敢做好事?這是挑戰人類的良知、道德的尊嚴。善意善行得不到尊重和認同,甚至被冤枉被傷害,道義和公德將會徹底被扭曲。

在這個顛倒的社會,人人都渴望法律能主持公義,都盼望有人能執持正法。

有一位女士曾找我傾訴,說她去看病,被「醫生」伺機非禮了。她非常痛心難受,想當事情沒有發生過,但又怕再有人受害,經朋友鼓勵,她終於去報案。警方調查後,覺得有足夠證據起訴那名「醫生」。在庭上,她勇敢地作供,案件審結了,被告無牌行醫和非禮罪都成立,等候宣判。

判決當日,法官在宣判前鄭重聲明,事主曾經寄感謝卡和禮物給他,他身為法官可以接受感謝卡,但絕對不能收受禮物。為了不影響判決,法官首先將感謝卡傳遞給雙方律師查閱,大家都認為只是一般的謝意,不構成任何問題,法官便將禮物交給法庭書記,退回給事主。

「送禮給法官?怎會連這樣的常識也沒有?」在談話中我問她。

「對不起!我真的做錯了,我沒有想到那麼嚴重。」

「沒有想到?妳知嗎?可以告妳行賄!」

「真的那麼嚴重嗎?怎麼辦?」

「妳送了什麼?」

「一本《溫暖人間》。」

「什麼?!妳送《溫暖人間》?」

「是啊!《溫暖人間》正面正義正氣,我覺得法官就像《溫暖人間》一樣。」

 

樂在餘暉愛晚晴

                                          衍陽

          造就大覺福行中心誕生的溫居士,有次在閒談間講起她有個心願。她說在電視上曾看過一位年青人,將一班老人組織起來,成立一個合唱團,那發自真情的歌聲很動聽,她亦希望有朝一日香港也能有一個同類的團隊。我說您成就了我們弘法利生的心願,等有機緣我會圓滿您這個善願。

我們都各有各忙。

中心有位義工來找我,說在學唱粵曲的地方,新相識一對夫婦。男的很抑鬱,年近七十,不多講話,但常哭。大家都為他難過,暗地打聽,原來他們的女兒,年前在外地因交通意外去世,老人愛女心切,一直帶着傷痛過日子,她請求我開解一下。

與兩老握別時,我知他已為自己找到出路。後來我問:「您們可以站出來,用歌聲鼓勵所有含悲茹苦送走子女的白頭人,勇敢地生存下去嗎?」他們怔一怔,用力地點頭。我發現他們的眼中都有一閃淚光。

幾個月前我正在三藩市,接到長途電話,宋先生得了肺癌,且病況不輕。他知命樂天:「七十幾啦,『賺』夠了,幾時走都無問題。我已吩咐老婆同兩個女,到我『伸直』時千萬別在我面前喊苦喊忽。」

在回到溫哥華時,我們特地見了面。多年不見,他蒼老了很多。十多年前,我們剛到溫哥華,在郊區成立了寶林,當時所知的人極少。有晚他發夢,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經過高速公路,路旁有油站,油站轉彎不遠處有橋墩,上有鐵路,有火車經過,附近有屋,裏面有間寺院。他到處問人,那是什麼寺院?沒有人知道,後來有人說,可能是新辦的寶林。他終於來了,站在停車場,他四處張望:「地點沒錯,但寺的外形不是這樣的。」

此事大家都淡忘了。十多年後,寶林的重建圖,竟然大致就是他夢中所見。

他有點衰弱,話語中帶幾聲咳嗽,但堅持倒茶敬奉。「我常對妻女說,我要走我的路,她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十一月我打算回香港住一段日子,活一天算一天。」咳幾聲,他又說:「我不會讓自己無所事事,每星期一晚學唱歌是我最好的寄託。」我一陣驚喜,「您唱歌嗎?」「對呀對呀,老師說我唱得不錯呀。」

當告訴大家,我們將有一個由六十歲以上長者組成的合唱團即將成立,大家會用愛心,用對生命的熱誠,到安老院及社區,用歌聲鼓勵大家快樂地生活。多位一生從未開腔唱歌的長者,義不容辭地踏出自己漂亮的一步。我對溫居士說:「請您來當團長。」

機緣就這樣來了,11月27日,十多位老朋友將首次走上理工的舞台。

製造緣機

衍陽

              有人想學醫,去請教有經驗的朋友,朋友表示支持,但他自己卻有顧慮:「課程要學四年,四年後我已經45歲了。」朋友笑答:「不去上課,四年後你一樣是45歲。」

世間最珍貴的,就是能把握現在。一個人只要能準確地認識自己、看清處境、規劃理想,才不會錯過機遇。我們常有不如意或疑惑不清的時候,與其怨天尤人或左猜右度,徒增苦惱,不如因利導勢,從僅有的條件中盡自己的力量去發掘機會,製造機緣。

白居易初到長安時,由於沒有名氣,便想辦法給自己製造一個因緣。他毛遂自薦拜候當時的名流願况。願况聽到「白居易」這名字就譏諷:「長安米貴,要在此地居住可不容易!」誰知當讀到白居易的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拍案叫絕,讚賞不已:「有如此之才,白居亦易!」於是立即召見,並大力推舉。

製造機緣,必先要具備勝人的條件,才能脫穎而出。但,怎樣才能比人優越?

在福特汽車公司初具規模時,福特在高層會議中建議改進現有的裝配線。但有人認為風險太大,有人認為公司的生產能力已經夠強,效益也很好,沒必要作任何改進。福特聽了大家的意見後,便舉起桌上的玻璃杯問:「你們看到什麼?」有人回答:「我知你想說要樂觀看問題,水雖然被喝了一半,還有一半。」「不,我想說,這裡的水用一個小杯就能裝下,現在卻用了個大杯,這大杯有一半的潛能還沒有發揮出來。」

我們不斷去追尋,又不斷徬徨:為什麼得到的只那麼少?卻忽略了我們原來已擁有很多財富。如果你善良樸實,忠厚是你的財富;如果你刻苦耐勞,勤懇是你的財富;如果你好學不倦,求知是你的財富;如果你知非即改,覺知是你的財富;如果你百折不饒,堅忍是你的財富……。

你本來就是個大杯,不要把自己當小杯用。優勝的人懂得利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倒楣的厄運,包括失敗的經驗。危機危機,越危越有機,世上數不清的成功,都是在最絕望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有容乃大」,要容得下曾經走過的每一步,更要容得下曾經跌倒的每一步。當難題出現時,不要把困難擴大,也不要把焦點放在難處。盡了力還是不成功的人,大多數都因為他所努力做的,別人都不需要。

千萬不要做自己想做的,要在困境中衝出重圍,還要多為「別人」想想。

看你怎樣好

                                                                                    衍陽

            在一個種族歧視的國家,有幾個白人和幾個黑人在車站因急着上車而發生爭執,還差點動武,售票員跑來排解:「……你們實在把自己的膚色看得太重要了,這樣吧,你們都把自己想像成綠色,這樣不就平等了嗎?」雙方都覺得有道理,便漸漸消了氣。售票員於是趕緊說:「好了,現在趕快上車吧。按次序,淺綠色的先上,深綠色的隨後……。」

人,都是鬼斧神工的建築家,不知不覺有意無意就在彼此之間築起了一堵牆。於是,人我家庭種族國家宗教天地,都各有難以跨越難以推倒的邊界,大家都一邊四面擴展版圖,一邊劃地自封,卻忽略了那堵牆已越起越高越築越厚,裡面的人還沾沾自喜,沒想到那是天災人禍,因為人的靈性總有日會窒息,歷史上極權專制的政府有哪個不因而腐敗而倒台?

最近出門,到達目的地機場,接機的人遲來了,我們一行三人推着行李車引頸張目在等。有一男人熱情迎上來,他身上掛着酒店的員工證,問有沒有人接機?我們答有。他又熱情地掏出手機,請我們說出接機者的電話號碼,他要幫我們聯絡。我們客氣地婉拒,然後刻意站到另一邊;等到接機的人出現,我們去跟他道謝,他恭敬微笑說:「法師,我也是信佛的,我每天都唸大悲咒……。」

老實說,我們對他曾有戒心。怎能沒有呢?這是個什麼世界啊?人與人之間不是應該互助互愛互信嗎?大家常怨有困難時沒有人來幫,但有人來幫忙時卻又不信任,人人自保,皆因人人自危。每個人都拖着脆弱的靈魂,對人有疑心所以無法愛人,對人有疑念所以無法原諒人,對人有疑惑所以無法相信人,每個人都把心的門關上。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實在太多人藉行善為名來行騙行惡了。

人人都想快樂自在。人既在世間,就不能離開眾緣,真正的解脫是在眾緣中求得,也是在煩惱中獲取。自己怎樣好不是真的,要懂得怎樣跟人在一起才是真的。人只能與時日競爭,與為善競爭,一旦爭的對象是人,痛苦就來了。

一家書店的店主聽說著名的作家要來參訪,於是就把所有作家的書移走,只剩下他的。作家來了,看著整個店都是自己的書,很高興,問:「沒有別的書了?」店主一時興奮,想也不想就答:「其他的都賣完了,就只剩下你的。」

到只剩下你時,看你怎樣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