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法官的禮物

  衍陽

          江蘇淮安有一位賣豆餅的老太太,在路上拾到一千七百元現金,她幾經轉折找到失主,全數奉還,但失主強說丟的是八千二百元,少了六千五百元,竟將老太太和見證人告上法庭。

一宗案件能教育幾代人,也能顛覆幾千年的傳統美德。拾金的老太太,何必費盡周章找回失主?失主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倒咬一口,今後還有誰敢做好事?這是挑戰人類的良知、道德的尊嚴。善意善行得不到尊重和認同,甚至被冤枉被傷害,道義和公德將會徹底被扭曲。

在這個顛倒的社會,人人都渴望法律能主持公義,都盼望有人能執持正法。

有一位女士曾找我傾訴,說她去看病,被「醫生」伺機非禮了。她非常痛心難受,想當事情沒有發生過,但又怕再有人受害,經朋友鼓勵,她終於去報案。警方調查後,覺得有足夠證據起訴那名「醫生」。在庭上,她勇敢地作供,案件審結了,被告無牌行醫和非禮罪都成立,等候宣判。

判決當日,法官在宣判前鄭重聲明,事主曾經寄感謝卡和禮物給他,他身為法官可以接受感謝卡,但絕對不能收受禮物。為了不影響判決,法官首先將感謝卡傳遞給雙方律師查閱,大家都認為只是一般的謝意,不構成任何問題,法官便將禮物交給法庭書記,退回給事主。

「送禮給法官?怎會連這樣的常識也沒有?」在談話中我問她。

「對不起!我真的做錯了,我沒有想到那麼嚴重。」

「沒有想到?妳知嗎?可以告妳行賄!」

「真的那麼嚴重嗎?怎麼辦?」

「妳送了什麼?」

「一本《溫暖人間》。」

「什麼?!妳送《溫暖人間》?」

「是啊!《溫暖人間》正面正義正氣,我覺得法官就像《溫暖人間》一樣。」

 

樂在餘暉愛晚晴

                                          衍陽

          造就大覺福行中心誕生的溫居士,有次在閒談間講起她有個心願。她說在電視上曾看過一位年青人,將一班老人組織起來,成立一個合唱團,那發自真情的歌聲很動聽,她亦希望有朝一日香港也能有一個同類的團隊。我說您成就了我們弘法利生的心願,等有機緣我會圓滿您這個善願。

我們都各有各忙。

中心有位義工來找我,說在學唱粵曲的地方,新相識一對夫婦。男的很抑鬱,年近七十,不多講話,但常哭。大家都為他難過,暗地打聽,原來他們的女兒,年前在外地因交通意外去世,老人愛女心切,一直帶着傷痛過日子,她請求我開解一下。

與兩老握別時,我知他已為自己找到出路。後來我問:「您們可以站出來,用歌聲鼓勵所有含悲茹苦送走子女的白頭人,勇敢地生存下去嗎?」他們怔一怔,用力地點頭。我發現他們的眼中都有一閃淚光。

幾個月前我正在三藩市,接到長途電話,宋先生得了肺癌,且病況不輕。他知命樂天:「七十幾啦,『賺』夠了,幾時走都無問題。我已吩咐老婆同兩個女,到我『伸直』時千萬別在我面前喊苦喊忽。」

在回到溫哥華時,我們特地見了面。多年不見,他蒼老了很多。十多年前,我們剛到溫哥華,在郊區成立了寶林,當時所知的人極少。有晚他發夢,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經過高速公路,路旁有油站,油站轉彎不遠處有橋墩,上有鐵路,有火車經過,附近有屋,裏面有間寺院。他到處問人,那是什麼寺院?沒有人知道,後來有人說,可能是新辦的寶林。他終於來了,站在停車場,他四處張望:「地點沒錯,但寺的外形不是這樣的。」

此事大家都淡忘了。十多年後,寶林的重建圖,竟然大致就是他夢中所見。

他有點衰弱,話語中帶幾聲咳嗽,但堅持倒茶敬奉。「我常對妻女說,我要走我的路,她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十一月我打算回香港住一段日子,活一天算一天。」咳幾聲,他又說:「我不會讓自己無所事事,每星期一晚學唱歌是我最好的寄託。」我一陣驚喜,「您唱歌嗎?」「對呀對呀,老師說我唱得不錯呀。」

當告訴大家,我們將有一個由六十歲以上長者組成的合唱團即將成立,大家會用愛心,用對生命的熱誠,到安老院及社區,用歌聲鼓勵大家快樂地生活。多位一生從未開腔唱歌的長者,義不容辭地踏出自己漂亮的一步。我對溫居士說:「請您來當團長。」

機緣就這樣來了,11月27日,十多位老朋友將首次走上理工的舞台。

製造緣機

衍陽

              有人想學醫,去請教有經驗的朋友,朋友表示支持,但他自己卻有顧慮:「課程要學四年,四年後我已經45歲了。」朋友笑答:「不去上課,四年後你一樣是45歲。」

世間最珍貴的,就是能把握現在。一個人只要能準確地認識自己、看清處境、規劃理想,才不會錯過機遇。我們常有不如意或疑惑不清的時候,與其怨天尤人或左猜右度,徒增苦惱,不如因利導勢,從僅有的條件中盡自己的力量去發掘機會,製造機緣。

白居易初到長安時,由於沒有名氣,便想辦法給自己製造一個因緣。他毛遂自薦拜候當時的名流願况。願况聽到「白居易」這名字就譏諷:「長安米貴,要在此地居住可不容易!」誰知當讀到白居易的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拍案叫絕,讚賞不已:「有如此之才,白居亦易!」於是立即召見,並大力推舉。

製造機緣,必先要具備勝人的條件,才能脫穎而出。但,怎樣才能比人優越?

在福特汽車公司初具規模時,福特在高層會議中建議改進現有的裝配線。但有人認為風險太大,有人認為公司的生產能力已經夠強,效益也很好,沒必要作任何改進。福特聽了大家的意見後,便舉起桌上的玻璃杯問:「你們看到什麼?」有人回答:「我知你想說要樂觀看問題,水雖然被喝了一半,還有一半。」「不,我想說,這裡的水用一個小杯就能裝下,現在卻用了個大杯,這大杯有一半的潛能還沒有發揮出來。」

我們不斷去追尋,又不斷徬徨:為什麼得到的只那麼少?卻忽略了我們原來已擁有很多財富。如果你善良樸實,忠厚是你的財富;如果你刻苦耐勞,勤懇是你的財富;如果你好學不倦,求知是你的財富;如果你知非即改,覺知是你的財富;如果你百折不饒,堅忍是你的財富……。

你本來就是個大杯,不要把自己當小杯用。優勝的人懂得利用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倒楣的厄運,包括失敗的經驗。危機危機,越危越有機,世上數不清的成功,都是在最絕望的情況下創造出來的。「有容乃大」,要容得下曾經走過的每一步,更要容得下曾經跌倒的每一步。當難題出現時,不要把困難擴大,也不要把焦點放在難處。盡了力還是不成功的人,大多數都因為他所努力做的,別人都不需要。

千萬不要做自己想做的,要在困境中衝出重圍,還要多為「別人」想想。

看你怎樣好

                                                                                    衍陽

            在一個種族歧視的國家,有幾個白人和幾個黑人在車站因急着上車而發生爭執,還差點動武,售票員跑來排解:「……你們實在把自己的膚色看得太重要了,這樣吧,你們都把自己想像成綠色,這樣不就平等了嗎?」雙方都覺得有道理,便漸漸消了氣。售票員於是趕緊說:「好了,現在趕快上車吧。按次序,淺綠色的先上,深綠色的隨後……。」

人,都是鬼斧神工的建築家,不知不覺有意無意就在彼此之間築起了一堵牆。於是,人我家庭種族國家宗教天地,都各有難以跨越難以推倒的邊界,大家都一邊四面擴展版圖,一邊劃地自封,卻忽略了那堵牆已越起越高越築越厚,裡面的人還沾沾自喜,沒想到那是天災人禍,因為人的靈性總有日會窒息,歷史上極權專制的政府有哪個不因而腐敗而倒台?

最近出門,到達目的地機場,接機的人遲來了,我們一行三人推着行李車引頸張目在等。有一男人熱情迎上來,他身上掛着酒店的員工證,問有沒有人接機?我們答有。他又熱情地掏出手機,請我們說出接機者的電話號碼,他要幫我們聯絡。我們客氣地婉拒,然後刻意站到另一邊;等到接機的人出現,我們去跟他道謝,他恭敬微笑說:「法師,我也是信佛的,我每天都唸大悲咒……。」

老實說,我們對他曾有戒心。怎能沒有呢?這是個什麼世界啊?人與人之間不是應該互助互愛互信嗎?大家常怨有困難時沒有人來幫,但有人來幫忙時卻又不信任,人人自保,皆因人人自危。每個人都拖着脆弱的靈魂,對人有疑心所以無法愛人,對人有疑念所以無法原諒人,對人有疑惑所以無法相信人,每個人都把心的門關上。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實在太多人藉行善為名來行騙行惡了。

人人都想快樂自在。人既在世間,就不能離開眾緣,真正的解脫是在眾緣中求得,也是在煩惱中獲取。自己怎樣好不是真的,要懂得怎樣跟人在一起才是真的。人只能與時日競爭,與為善競爭,一旦爭的對象是人,痛苦就來了。

一家書店的店主聽說著名的作家要來參訪,於是就把所有作家的書移走,只剩下他的。作家來了,看著整個店都是自己的書,很高興,問:「沒有別的書了?」店主一時興奮,想也不想就答:「其他的都賣完了,就只剩下你的。」

到只剩下你時,看你怎樣會好?

是不是修行?

        陽       

   他承認,自己對宗教有很強烈的嚮往,說得直接一點,有點偏激狂熱。現實生活太令人失望了,他憤世嫉俗,聲言要放縱自己,於是不修邊幅。後來在書本中接觸到靜坐,心靈有很大的衝擊,覺得修行最能改造人生,但他不去寺院,祇把聽來的各種靜坐方法和過程硬記著。每天固定撥出時間,在家裏闢個空間,專心地坐上半小時。感覺很好,慢慢心也安定了,便將靜坐的時間,延長至四十五分鐘,然後再延長至一小時。

  每天的靜修,令他覺得整個人生改變了。平日的壓力、生活的迫逼,好像一下子就舒緩了,連情緒也由往日的焦燥變得穩定。實在太幸運了,終於找到安心的方法。很多以前忘了的事,或者生活中別人無法察覺的細節,都在靜坐時想起了看到了,他覺得自己靈性的覺度比人強。漸漸,他覺得身邊的人講的話,已索然無味,他們都很無聊,簡直浪費生命,唯有在靜坐中,能遠離嘈雜的紛擾。

  他開始和別人格格不入,在無法拒絕的聚會時,他總是找個不易被發現的角落,盤起腿,閉上眼睛合上耳朶,走入自己的世界。一切都那麼美好,為什麼要與人應酬交際呢?他發覺,有一股清流在體內竄動,令身心暢快,而其他人發出的氣息,都是污穢不堪的,對了,他們會染污自己的能量,不能再與不修行的人一起了。

  有人勸他應該好好跟老師學習禪修,但他堅持不需要。外在的一切已不能打動他清淨的心了。不是嗎?已經不再喜歡電影電視報章雜誌了,一切資訊都是多餘的,心不外求,世界發生的事,與自己何關?靈性的昇華才最重要,當修行到一定境界時,一切慾望慾念都會退減甚至斷滅,對了,連吃的意慾也真的在減,可以越吃越少,很多時甚至完全不吃。

  他覺得自己正走在修行的大道上,但僅餘的一兩位朋友,却懷疑他走錯路,甚至覺得他有病,建議快去看醫生。他對朋友説,決定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底,不管任何人說任何話,他都已經可以無動於衷,因為他已沒有感覺。

  他的朋友求證:修行是否為了沒感覺?

  如果沒感覺就是修行,那麼木頭石頭早就得道了,或者乾脆每日注射麻醉藥就好。

  朋友問:那怎麼辦呀?我們已多次勸諫,但,他曾警誡,誰勸他別這樣,誰就是魔。

放過別人,放過自己

          衍陽

           差利卓別靈去參加一個表演教學活動,一隻蒼蠅在他面前飛來飛去嗡嗡直轉。差利無奈地把手揮來揮去,但那蒼蠅轉頭又回來,實在煩不勝煩,於是他要了個蒼蠅拍,揮打了幾下,都沒打中。最後,蒼蠅竟落在他前面。他舉起拍,正要給致命的一擊,卻突然停住手,旁邊的人奇怪地問:「為什麼不打下去?」他答:「剛才不是這一隻。」

           要放人一條生路不是那麼容易。

           人在受到傷害的時候,最容易產生兩種不同的反應,一種是憎恨,一種是寬恕。寬恕是一種能力,一種停止讓傷害繼續擴大的能力;沒這能力的人,往往要承擔因為不忿氣或報復所產生的後果。

          有人傷害了我們,我們把這種經歷放在心上,就是還繼續接受那個傷害。其實這是很無辜的,別人傷害我們已經夠苦了,還要自己多踩幾腳?多少人都是這樣?但避免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寬恕。

          寬恕,不單只是放過傷害過我們的人,更重要的,是放過自己。

          道德失誤和人格缺陷的行為可以寬恕,但那些殘害人類,特別是有預謀的、喪心病狂的罪行也可以寬恕應該寬恕嗎?

           的確,有些罪不能寬恕,人性中是有罪惡存在的。要不要寬恕對方,個人被傷害,自己有權選擇,但若危害社會安全,不但不能寬恕,更要追究。對惡人無原則的原諒,那是對善良人的殘忍。孔子說:「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朱熹也說:「血氣之怒不可有,義理之怒不可無。」懂得寬以待人的同時,也應懂得嫉惡如仇,捍衛正義。寬恕不只是慈悲,更是修為的境界。

           在美國西部開發時期,有一位牧場主人,一家幾口被流氓入屋劫殺。他悲憤之餘誓要報仇,於是把家當全部賣清,單人匹馬天涯追踪,要在茫茫人海中把兇手揪出了斷。他帶着仇恨找呀找,終於在三十多年後找到了兇手──一個老病得奄奄一息癱在床上的糟老頭,虛弱得甚至連多說半句話的能力也沒有。兇手要求他給予贖罪的一槍,他舉起槍,瞄準腦門,定了定神後卻頹然把槍垂下。他看看對方想想自己,一個為了錢雙手染滿鮮血,一個為了報仇放棄一生虛度一生,一個快死了一個衰老了,為了報仇他早已失去了自己,報仇到底有什麼意義?他沮喪地離開破爛不堪的小木屋。

           記仇記仇,是另一種慢性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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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心中的石頭

               衍陽  

   有人來訴苦,說自己一生刻苦耐勞、勤儉持家、照顧丈夫、教養兒女。家貧境困時,做到盡捱到盡,但到他們學業有成、事業有成時,丈夫却經常不回家,即使回家也態度冷淡,慢慢才發覺,原來在外邊有了其他女人。女兒也不聽話,多勸一句就駁咀,給臉色看。兒子本來是她最疼的,但長大後,生活很不檢點,常在外邊混,她多講兩句,兒子竟一走了之,連電話都換了,只知道間中會向爸爸要錢。她很怨恨,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家會變成這樣?一生操勞,在可以過安樂日子的時候,却偏偏變成最痛苦的歲月。她說已用盡一切方法,但都沒用,自己越付出,他們的反應越過份,得回來的結果越令她痛心。折磨了很長時間,她決定把他們放下,但不知怎樣做?

  在一場講座結束後,她特意走來,她很開心地說,已看過我的光碟。終於將他們放下了。不管是誰,能把煩惱放下都是好事,但真的嗎?她說聽我的話,去做義工,不再理他們了。看着她的神情,我知道她還沒有放下。她很不理解,怎會呢?問我為什麼會這樣說?她不知道,當她說去做義工,不再理他們的時候,她的眼神她的語氣她的情緒,隱約有怨憤,有怨憤的人,怎能放下?她很愕然,呆在那裏望著我說:「但我真的沒有再想他們了。」「不想不等於放下。」她有點疑惑:「我已去做義工啊。」「做義工只是一部份。」她苦苦追問:「那麼,怎樣才是放下呢?」

  我們對一件事、一個人或一段情耿耿於懷,因為心中有期待或失望,期待會生悲,失望會生恨。真正的放下,是在面對那件事那個人那段情時,心中了無罣礙。你會將對方放在一個隨時可以拿出來,但既不會令人跌倒,又不會令自己情緒再受干擾的位置。而當你再次面對的時候,心中會有知福惜福幸福的感覺,你感恩自己已經擁有很多,你看到其他人需要你的愛、等待你的付出。你明白,你和他們的相處相聚,大家都是擦身而過。在茫茫人海中,他們的出現,就像沙灘上的一塊石頭,剛巧你走過,彎身撿起,把這塊石頭放在手中揣摩,你覺知它在你的手上,但却不是你生命的全部。你喜歡它,但並不需要時刻擁有它,該放下時你可以把它放下。當你放下的時候,你不會感覺它的重量,甚至,不覺得它是一塊石頭。

  不再是你心中的石頭。明白嗎?

拯救心的末日

                        衍陽

           世界末日平安渡過了,地球依然在轉。有誰會留意我們的心、我們的念,很多時比處在末日更恐慌呢?

           記得「唐山大地震」這齣電影嗎?幾歲大的龍鳳胎,被壓在一塊大石屎板下,兒子哭喊著「爸媽,救我!」女兒已不能說話,只能用摸來的石頭,吃力地擊出聲響。拯救的人無法把石板移走,只能設法翹起一邊,也就是說,當石板翹起時,其中一個孩子就會被壓死。兩個孩子快沒氣了,救命的人不斷催促媽媽做出抉擇:「救哪個?」媽媽哭喊:「兩個都救。」「不行,只能救一個!救哪個?」那是催命符,媽媽茫然地吐出:救弟弟。這三個字像鑿石一樣,烙刻在半昏迷的女兒腦中。

           她命不該絕,從屍堆中醒過來,爸爸的屍體就躺在身邊。媽媽和弟弟已被轉移到別的地方。孑然一身的她,本來有很多機會可以重覓親人,但「救弟弟」三個字讓她深信媽媽不再要她,既然如此,還有什麼親可尋呢?她帶著這份刻骨的傷痛和怨忿,從童年走到中年。

           媽媽也好過,丈夫是她深愛的男人,一對子女是她心上的寶貝,大災大難當前,一個逼不得已的抉擇,讓她痛心、痛苦了三十多年,她緊守著對丈夫的貞節、對兒子的教養、對女兒的疚歉,固執地過著刻苦的日子。

           生活中太多類似的片段。我有位朋友,小時候媽媽離家了,父親帶了後母回家,縱使後母待她和弟弟很好,但那無形的陰影卻一直揮之不去,對後母的疏離和對父親的憎恨一直伴隨著她長大。直到父親年邁之時,她才得知生母原來嗜賭如命,而且為了金錢不惜賣身。爸爸為了讓兩姊弟有個完整的家才再婚,更為了能讓他倆健康成長,刻意沒再要小孩。當她知道真相時,兩老已垂垂老矣,她用盡方法照顧倆老,企圖彌補一生的愧歉,但報恩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她又再開始另一段疚悔的歲月。

           你有沒有曾被一句說話、一個決定、一個想法、一個誤會……折騰了大半生,天天活在自己的末日當中?電影結尾時,母女相認了。當女兒看到自己的墓穴中,媽媽每年給她添置的新課本,才知道自己的一生,一直都有著媽媽的深愛和祝福,她完全崩潰了,自己何來如此的忍心和狠心?太對不起媽媽了,她抖顫得連站也站不起來,痛哭著問:女人一生有多少青春?我折磨了您三十二年,您是怎麼過的?

           很多人的日子可以不必過得那麼苦,正因一份固執和偏見,結果都在苦海中輪迴。許多人都恐懼世界末日,但自心的末日,又有多少人能醒覺?能自救?

把無常看作正常

                       衍陽

           有人因誤信朋友,在合作做生意的過程中,被人用她的圖章簽署了一些她並不知情的文件,惹上了官司,被監禁了八個多月。

           在課程上,她勇敢地說出自己最大的顧慮,就是不知大家會用什麼眼光,去看待她這個剛從監獄出來的人,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陣熱烈支持的掌聲。她說一場官司已耗盡數十萬積蓄,雖然已服刑完畢,但為了討回清白,不管將來會為自己帶來什麼惡果,她要繼續上訴,於是我引述了蘇東坡的一段生平。

           蘇東坡是宋朝大文豪,他文采出眾,性情耿直,因而被人妒害,宦途多舛,幾次被貶,更數度被流放到惠州、黃州和現稱海南島的儋州。在黃州的時候他寫下前後《赤壁賦》和《大江東去》等傳誦千古的佳作。

          從海南島赦罪回來時,他已風燭殘年;在鎮江金山寺,好友李龍眠為他畫了畫像。看到摯友筆下的自己,想起一生宦海浮沉,鬱不得志,青衫華髮,虛擲寸光,蘇東坡百感交集,寫下人生最後一首詩:「心如已灰之木,身似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將遭人迫害之境,轉化為正向能量,把磨難化為成全,是做人最高的氣概和境界。

           真惡本不存在,一切都是依緣而起,整個世界是由一個因、緣、果的網狀交叉所成,不信因果,會給自己帶來痛苦。我們做的事,其實立刻就受報,例如只要有錯誤,馬上就有煩惱,好像有人專門在身邊輔導我們教導我們一樣。很多人心心不忿,明明對方不負責任做了錯事,為什麼要我來承受承擔?若能仔細追想下去,定會發現很多難以言喻的微妙。有些人做壞事,既不道德又不光采,但卻不見遭受惡報。其實果報通三世,若然不報,只是時辰未到;如果眼前看不到因果,只因我們粗心大意。

           一定要相信自己有佛性,只要佛性一抬頭,就是覺。佛性抬頭的人,心量寬廣、抵抗力強、影響力大、感染力高。身邊的一切,不會因我們抗拒痛苦或者渴望歡喜而改變。「發生」是不會停止的,不斷的發生是讓我們不斷學習,不斷感受。所有的發生都是想我們有所改變,我們若不改,注定受苦。

           「經一事,長一智。」一生若想有成就,還需要別人來折磨。要改善生活,不能從「果」入手。生活不好,換另一間屋;妻子不好,換另一個女人;工作不如意,換另一份工,都不能改變根本問題。菩薩畏因,凡夫畏果,即使未能防患於未然,但能把一切無常看作正常,把被任何傷害看作正常,把每個突如其來的逆境看作正常,人生就有作為。

「我可以㗎!」

                  衍陽

           參加中心的義工工作,他可以不說一句話,每次總在晚上才出現,身邊總會見到他的太太。

            從不主動跟人打交道,對服務也不太熱心,只是默默地完成分配給他的工作,而每次的分工,太太總是有心無心地加入同一組。他的表現並不突出,但因舉止談吐斯文,中心的男生又不多,大家對他有點印象。

            活動漸漸多起來了,需要人額外幫忙。問誰可以多抽時間來?太太輕輕碰一下他的手臂,他征一征,把手慢慢抬高了一點,跟著滿臉通紅。

            他開始獨自出現。在每次的籌備工作會議、服務過程和事後總結分享會上,他依然甚少說話,偶爾回應一兩句,總是結結巴巴、面紅、低頭、眼睛不望人、手指不停在抓動。

            大家都樂意跟他合作。第一期生命教育開始籌辦,他是主要負責人之一。見面多了,他的笑容也多了,但還是少說話。三日的課程,學員有很大的感受,大家很主動地把自己的問題提出來,其中有人提到自己有抑鬱症。「在座中還有誰有抑鬱症,而又希望把病治好的,請大膽舉手?」話音在空氣中凝住。他的太太坐在遠處,期待的眼神卻直扣他的內心。很快,他把手高高舉起,手也在空氣中凝住,看得出,他用意志和信心去打開莫名的心鎖。

            他很坦誠講出發生了什麼事,當時自己有什麼感受。「我無法接受,終於要看醫生和吃藥,這幾年失業,全靠太太把家撐起來。」

            義工聯歡會上,幾十位到安老院探訪的義工,把平日為老人家表演的項目作匯報演出。一首「榴槤飄香」,大家又跳又唱,他被安排在第一排,滿臉笑容,動作造型,一舉一動,都與大家配合得很好。太太站在台下,深情地望著他,淚水在眶內打轉。「幾年來他不和人講話,躲起來不肯見人。太好了,我一直等他的今天。」

            考慮他讀電機工程,接下來的生命教育課程特意請他負責全場的音響燈光,他欣然答應。那個崗位既可看到全場,又可以「躲」在私人的小空間,很適合他。但報名人數太超額,帶領小組活動的助理人員不夠數,有人說:「如果他可以做助理就好了。」他馬上大聲回應:「我可以㗎!」

           工作會議上,男義工的工作全分配滿了,告訴大家他有信心和人溝通,問誰有電器知識,願意成就他當助理?幾位女將爭著舉起手:「我可以㗎!」「我可以㗎!」

           手在空氣中舉起,愛心在空氣中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