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處理可以解決的吧

          雖然對癌症末期的病狀心中有數,但來到病床前,見到他的病貌,心裏還是很不忍。

          病房裏充滿難聞的氣味,那不是大小便的味道,而是發自病體。房裏很嘈吵,他的太太在看電視,女兒在聽音樂,他瞪著空洞、深陷的眼珠,凝視著空氣。

          對他來說,呼一口氣或吸一口氣都那麼困難。肺癌,七年前第一次發病,幸好發現得及時,醫治得及時,做了手術,切了應切的部分,電療、化療後很快就康復,於是生活如常、工作如常、飲食如常。起初還有點戒心,覺得自己是個癌症病人,但每年的身體檢查報告,健康得讓他可以安心放縱。幾年過去了,直到兩個多月前,胃痛得無法開工,逼不得已關門幾天,那是倆夫妻辛勞經營的小餐廳,多年以來少有的休息。以為吃些藥歇一歇就無事,誰料醫生簡單的推斷和續後詳細的檢查,就確診肺癌復發,而且已擴散全身,連做任何治療都不必了。

          住進醫院個多月,醫生已講得明白,最好的治療就是令他舒服一點。但怎麼可能呢?那種割肉的劇痛排山倒海般湧來,他每分每秒都在受刑;還有那艱難而似斷未斷的一口氣,有時讓他不知自己是生是死?

          家人覺得,幾乎眨一眨眼,他的皮肉都在被銷融,如今又黑又瘦,被折磨得太令人難受了!朋友於心不忍,問他要不要見見法師?醫師律師化驗師營養師治療師都見過了,還要見什麼師?

          他還是客氣地打過招呼,叫了聲:「師父。」他的太太冷淡地點點頭,繼續看電視,女兒索性轉過身,當作什麼也看不到。東南西北閒扯了一會兒,我問他覺得怎樣?他無助無奈地搖搖頭說:「還可以怎樣?」我走前到他的床邊,稍微彎下腰,問他有和家人好好談過嗎?他幽幽地反問:「有什麼好講?」

         我說,你已經很努力了。他的反應很大:「努力又有什麼用?!」對,有些事的結果是無法改變的,就如每個人在未病之前,都有方法可以令身體健康,但病重了就只有勇敢地面對。你躺在床上好像無路可走,事實上該走什麼路,你還是可以選擇的。他長嘆一聲:「唉,講就容易!」

          他的太太靜靜地起身,把電視機的音量收細了,還示意女兒走過來。他的女兒也把音樂關了,將身體靠近床邊,好像準備聆聽。這時,我看到他的太太滿眼溢淚,但極力抑制著內心的悲傷。

          我對他說,你也不想家人太難受吧?不如把握時間,把能放下的都放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當然不容易,先處理可以解決的吧,其餘的就順其自然。

        他的面部一陣磞緊,看得出剛有過一陣大痛。常痛嗎?「慣了,實在抵受不了時,就請姑娘打止痛針。」一日要打多少針呢?「六支。」這時我才看到,在他的右腋下,從瘦骨堆中突起了一個大腫瘤,那個瘤隨著他的一呼一吸而一脹一縮,像一個汽球放在嘴裏,吹氣放氣時那樣;就是這個惡瘤,在他生命最虛弱時耀武揚威。

           病到這個程度,人往往就失去尊嚴。藥石無靈了,問他想不想學一些自己幫自己的方法?他說:「試試無妨。」我就提議他觀呼吸和覺知身體的感受,由頭到腳引導他做幾次。他的呼吸很急躁,聲音很粗大,練習了大半個鐘,他顯得很安寧,居然睡著了。我對她的太太說,他睡著,我先走了。這時卻聽到他輕聲地說:「我沒睡。」但眼睛依然不打開,繼續說:「我覺得很舒服、很舒服,平時太煩了,現在才知自己的內心可以這樣平靜。」那真好,我建議他每日多做幾次,他點頭。

          看得出他和太太的感情很好,女兒也很疼他。我想起那電視和音響的聲浪,可能是她們無法接受事實,或者是根本不懂得處理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想陪他,但日夜相對,講什麼好呢?也許那是大家都在設法逃避的方法。

          過幾天碰巧要去台灣十天,為了讓他能更好地掌握練習覺知感受的技巧,我特意把方法錄了音,在去機場前,帶著光碟到醫院探望。房裏很寧靜,太太和女兒一個在替他修剪腳甲,一個在跟他聊天,見到我她們馬上站起來,太太叫了聲「師父」,女兒有禮貌地微笑點頭,他笑著吃力地抽動身體。我說,你看來很好啊,他回應說不錯不錯,然後招呼我坐下。

          知道我馬上要到機場,他顯得很感動,而且主動爭取時間傾談。說到應該放下的事,他很氣餒地講到兒子:夫妻倆一直專心地打理小餐廳,以為有食有住有錢剩,對子女供書教學,想要什麼有什麼,生活就會快樂家庭就會幸福。結果卻疏忽了,兒子學壞了也不知,到發現有問題時,兒子已長大,不再聽命於他們,越管越難教。接著是兒子一連串壞行為的消息,他氣極了,認定兒子不生性,總找機會挑出錯處,父子倆曾多次發生劇烈的衝突;再後來就是兒子一走了之,音訊全無。他警告過妻子不准去找,這次病發,妻子曾提過不如找他回來,但他說,即使回來,也不想見。

          我說問題不在見或不見,你心中只有氣嗎?撫心自問,難道你對他完全沒有期望嗎?還有,造成他今日的結果,你認為需要負一些責任嗎?他有點激動:「不是你的兒子,你不會知道他的過份。我早跟他說過,如果要這樣做就必定會有那個結果,他偏不聽。」你是他的爸爸,過去只顧埋頭掙錢,錯過了陪他成長的機會,你有內疚嗎?你勸他,他不聽,這和我勸你,你不聽有什麼分別?如果你們再不坦誠相對,這次錯失之後,就再沒有機會補救了,到時大家都會抱憾,你願意一手製造這個惡果嗎?

          這番話我講得很輕柔,但話中的語氣卻很堅決。

          雖然他要求太太幫忙轉身,又幫忙掀被,但我知道他聽清楚每一個字。我再說一遍,先處理可以解決的吧,其他不受我們控制的,就順其自然,交給上天。

          到了台灣,我打過幾次電話給他,他開心極了,有次告訴我,他的呼吸暢順了很多,止痛針已減至每日三支。我真替他高興,問他有覺知呼吸嗎?他說未曾中斷過,每日做十六次,每次約四十五分鐘。我哈哈大笑說,那簡直是在修行了,我鼓勵他堅持,他請我放心。

          快回港了,約好了抵港後我會立即去看他。

          誰料刮超強颱風,飛機停航,我把

先修福行

        衍陽

          當大覺福行中心籌備成立之時,有人提議將「福行」改成「慧行」,我想了想,最後還是用福行。

          為什麼「福」那麼重要呢?《佛說阿彌陀經》說,求生極樂世界,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往生極樂是大事,同樣,修心也是大事,想要有好結果,不也一樣嗎?

          常遇到這樣的人:問他有什麼意見?沒有。想吃什麼?無所謂。喜歡哪一樣?隨便。凡事不安排不計劃,自以為隨緣。做事無心無力,馬馬虎虎,美其名不著相。大家開會了,卻取出唸珠閉上眼,在專心念佛。什麼事都不關己不勞心,叫各自修行。屢勸不聽,屢提不改,錯完又錯,老說業障深重。日日誦經,天天拜佛,非常精進,但遇到挫折,或人我是非,不是怨天就是怨人,還怪菩薩不靈。怎會這樣?因為錯用了心。

          又有些修行人,離群獨處用功,但過不了多少時日,就周身病痛,本來想一心修道,結果是長年累月,山上山下城裏城外到處遍尋名醫,終日為臭皮囊奔波,卻難以治癒,為什麼?福盡了。

         佛陀教誨,要得道,先修六度萬行。六度中第一就是布施,要布施就離不開對象離不開人。發的心和修的法,都要經過驗證,「萬」遍的 「行」動,就是考試。沒有福,難以「行」「萬」里路。

          修福在大眾中,要受得起人我的磨練;積福在生活中,要經得起際遇的起跌;惜福在事物中,要用得好每物的因緣。一件東西本來可以用三年,但粗心大意很快就報銷了,又或任意浪費,還能用的東西,不是掉棄就是不捨得送人,又或者糟蹋身邊的緣份,這些都是我們常犯的毛病。

          我曾去過台灣一間小寺,全寺都是水泥建築,很簡陋,但裡裡外外牆上地下,都洗擦得發光發亮,每件物品都擺得井井有條。小小的衛浴間,那潔淨程度,發放著另一種能量,讓人想席地禪坐。那柴棚,師父們收集寺院周遭的乾枯樹木,斬得大小長短近乎一致,排列的整齊有序,令人心生歡喜敬佩讚歎。

          修福,就在用心。做事用心用力,就能存入第八識,到感受深刻時或因緣成熟時,就會開啟智慧,為我們所用。小事做不好,大事就難成;對自己都不負責的人,怎能希求對別人負責?

          福不難求,無非在小處微處下功夫,腳踏實地,卻又走過無痕。

先以慾勾之

               衍陽

           在很多人的概念中,修行是和生活分開的另一件事,便說「等有機緣才修吧」。又常聽說修行是為了「成佛」,但他日成佛解決不了目前生活的煩惱和困局呀?於是便又不肯修了。

          既然那麼多人都有錯覺,要解釋就很吃力了。有福之人,朝聞道,夕「修」可矣,但有些苦惱眾生,先天不足,後天又不良,勸他們修行,好比拉牛上樹,難令動心。所謂修行,就是修改自己的身、口、意,改往修來,務求修成正果。從哪裡入手?人人都知,從心下手。但「心」在哪裡?對某類人,倒不如先直接教他們解決生活困難的方法,讓他們都成為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後,他們就會安心、開心去修行了。在我接觸的苦惱大眾中,當他們處理好難題後,我鼓勵他們去學佛或禪修時,大家都歡天喜地去參加。

          其實《法華經》早就教導我們要用善誘的方法:大宅起火了,大富長者在屋外叫他年幼的子女快逃生,但他們都沉迷於屋內的遊戲,不肯離開。大富長者急中生智,說有牛車鹿車馬車在等他們玩,聽到有好玩的東西,他們馬上跑到外頭,脫離了險境。

          「誦經功德殊勝行,無邊勝福皆迴向」。誦經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這力量能令人得到所想所要。

          我們辦的「生命教育」和「誦經祈福」,作用和目的就在這裡。大家在互信的環境下,坦誠面對自己,知道自己問題所在,懂得知足感恩,懂得愛人愛己,懂得轉心轉念,從另一角度處理人生,開啟心的力量,踏出新的一步。上課後大家就發現,擁有幸福快樂,原來那麼容易。「生命教育」因場地和資源所限,每年只能辦三、四期,「誦經祈福」可以在中心舉行,每月辦一次,但同樣因環境所限,人多,每期要分兩三次,還要等同樓其他公司下班後才可進行。

          不要小看一個心念,一次祈求,每個起心動念,都自然在日常生活中有反應。好像有位義工,她的資質稍為魯鈍,相貌也不討好,失業年多了,她非常擔心日後的經濟和生活。上完課程再參加誦經祈福,她從心改變自己,照方法去做,很短時間之後,她竟然找到一份好工。她知恩感恩,見工時先特別要求某天一定要休息,因要繼續來中心當義工,老板竟然又答應。

          感恩的力量很大,愛心的力量很大,能驅除一切負面情緒,令事情走向正面的發展。每次大家都爭著開心地站出來,分享「想不到」的回應。

         完全是意料中事,「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修行的其中方法,是要先學會發放正念能量。

傳道人

                        衍陽  

          看過一個特輯,一位女傳教士,在七十多歲時,得了腦退化症,身體肌肉開始收縮,沒法控制自己的活動。她的病情日漸嚴重,鏡頭前,她吃力地移動著身體,在簡陋的屋子裡扶行。有義工定時去照顧她,但看得出她不能接受現實,她說了句:我傳道三十多年,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

          她的這句話打進我心,禁不住想:傳道的目的為了什麼?為人?為我?還是為誰?傳道人應有怎樣的好結果?身為宗教工作者,假如沒有理想的晚年,我的心會怎樣?

          很多時人會忘記信仰的目的,有時甚至讓惡念惡相肆意橫生,偏激地將其他人看成魔,或者認為只有自己的法門才是唯一的解脫之道,對其他人的修持嗤之以鼻。我認識一個人,由他發心皈依到深入經藏,我們都很支持。但不出兩年,當學到一點佛理時,便到處罵人、批評道場、攻擊其他宗教,態度專橫囂張。在那段日子,他組織了一個讀書會,會中成員都奉他為師,當然,也學他的道。由於太目中無人,一班本來相處得很好的朋友,便搞得四分五裂。因為他公開講經,也算是個傳道人,但講的却與做的完全兩回事,很多人對他的行為非常反感,對學法失去信心。

          對這類人,我們都畏而遠之。畏什麼?畏日後他要承受自己一手種下的苦果。但不知什麼原因,這幾年他徹頭徹尾改變了很多。我每天都收到他的電郵,有時是生活資訊,有時是勵志精句,有時是發自內心的小品。就像今日,又收到他的一篇懺悔文,反省過去曾經自以為是一個修行人,終日將宗教理念掛在口邊,說得冠冕堂皇,玄之又玄,滿口仁義道德,其實一生中起了無數污穢不堪的惡念,做過數不清損人利己的惡事。特別是心胸狹窄,對家人態度冷漠,行為粗暴。現在才明白,自己所學的佛法,沒有在生活中踏實地運用。

          我們對自己所信,都仰之彌高,怎樣才能將信仰貫徹一生?貫通人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全身全心傾力奉獻?在高雄的佛陀紀念館,我站在兩旁的八塔前遠望,簡樸、踏實、穩重、莊嚴、雄偉,凝聚了星雲大師一生為法為教的心血。在那裡,無論走到哪一個角落,都能感受到一個傳道人無私的心境。

來得及的懂事

                   衍陽

          他四十多歲的媽媽多年來飽受癌病的煎熬,最近已接受善終服務。爸爸上夜班,白天要照顧他和弟弟的生活,更要奔波醫院之間。某個早晨,爸爸放工回家,和他倆兄弟商量怎樣匯合去探望媽媽,然後就去休息。下午叔叔來電,弟弟去喚醒爸爸接聽,卻發現一向健康硬朗的爸爸,竟於睡夢中猝死了。

          「怎麼會這樣?」全家都在莫名的震驚當中。爸爸是一家之柱,是他們生活和精神的依靠;媽媽正病危,每天都嚷著要見爸爸,要不要向她直言真相?她能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打擊嗎?剛升中的弟弟跟爸爸最貼心,遽失至親卻出奇地表現得若無其事,該如何紓緩他的情緒?以後的生活怎麼辦?

          有位中學老師一直很關心學生,建議他找佛教團體輔導。

          叔叔和嬸嬸將他倆兄弟接到家中暫住,姑姐舅父等親人馬上為爸爸籌集殮葬費,更為倆兄弟籌備生活及教育基金,學校在精神上給予全力的輔助,他開始能夠冷靜地接受現實。在社工悉心的安排下,媽媽知道了爸爸的死訊,他勇敢盡心地為爸爸辦好最後一件事。

          媽媽的病程急劇轉壞,醫生告知要有心理準備。霎時他感到徬徨和悲慟,不能接受在這麼短的時間,連續失去兩位至親。「媽媽病了這麼多年,身體已受了不少苦,她已經盡力了。她知道你已長大,可以照顧自己和弟弟,她才安心選擇自己的去路。在你來說,媽媽『走』得太快,但在爸爸來說,他已等得太久了。讓媽媽去照顧爸爸吧,爸爸已在另一個國土重建一個家,等着媽媽去團聚,你不是說要令媽媽安樂嗎?」

          對一個十多歲的年青人來說,這番話不知會否太沉重?他沉默了一會,說:「我明白了。」

          每日他都將可以騰出的時間,留在醫院陪伴媽媽,他醒悟自己曾經錯失了很多,例如無心向學,亦從未體諒過爸爸,更別說照顧了。他明白太多事情已經不能挽回,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握珍惜眼前一切。他終於學會了感恩,感恩叔叔嬸嬸的愛心,感恩舅父姑姐的親情,感恩老師的關愛,感恩社工的支援,感恩師父的開導。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感覺爸爸的離去,是為了讓他更清晰的體驗人生,他對爸媽承諾會好好照顧弟弟。

          他從未試過這樣用心讀書,原來他曾伏在昏迷中媽媽的耳邊,應允過不會再令他們操心。

來不及、來得及

                  衍陽

          幾個月前因事到北京,趁空到琉璃廠逛逛,那是一條大街,是中國書畫用品銷售的集中地。

          要去走走,因為想買些適合的紙張、毛筆,應付十月的書畫展。在其中的一兩間店裏,我發現很合用的小本子,就買了一些回港,用心寫了幾本作樣辦,看到的人都很歡喜。

          決定要多買一些,想托北京的朋友幫忙代買代寄。但,糟糕!名片一大堆,收據回港後便丟了,我在哪間買的?講來講去,聽的人都無法知道我要找的地方,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唯有親自再跑一趟。  

          日常的工作排得密麻麻,擠出了一天,算好從機場去琉璃廠,買好了再返回機場,連簡單的午餐在內,早機去晚機返,中間有整整四個小時,足夠我輕鬆辦好這件事,便馬上用積分換了機票。想一想,怎樣運去機場?便與北京的朋友聯絡,她說剛巧那天有朋友的食店開業,她早已答應去幫忙,但可以請兩位好友先接我機,隨後大家在琉璃廠滙合。我聲明時間很緊迫,什麼地方也不去,買完東西就走。  

          接到我了。她請朋友送我去某個地方午膳,了解一下車程,我連忙拒絕,她的朋友也覺得路途太遠,但她却堅持一定要請我吃飯。我提議到琉璃廠附近吃吧,她卻說不不不,那裏沒有好的素菜,而選的那間是數一數二最好的。

          時間那麼寶貴,偏偏又天南地北。車在走着,但塞塞停停,一個多小時後終於抵達素菜館。我隨便吃了些東西,馬上跳上車。 又走了一個多小時,但走來走去,還塞在長安街,開車的朋友很着急,她也知道這是個極之不智的安排了,幾分鐘就來一個電話,「在哪?」「還在那!」「你開快點嘛!」她的朋友在喊:「快?能飛嗎?」  

          我的心在嘀咕:吃有什麼重要?誤事了,如果聽我安排,早已買好了。不是講清楚什麼地方也不去嗎?還一意孤行,這趟看來白走了,想着想着,心情就沉了下去。天安門過了,中南海過了,我察覺自己有點生氣,馬上定下心來,問自己怎能這樣?已成的事實就要面對,她堅持要請吃好的,說明很尊重呀,況且認識了兩位新朋友,起碼也不枉此行。才轉念,心就寬鬆了,不氣也不急,大家說說笑笑就到達了,我預算中的四小時,還剩下二十五分鐘。

          店主還認得我,很高興說下次打電話去就可以了。朋友也爭着說,在北京要買什麼,交給他們就好了。在去機場的路上,她抹把汗說:幸好來得及,否則內疚死了。  

          不是來得及或來不及的問題,我們做事,要懂得分先後、急緩、輕重。

你敢吃嗎?

           衍陽

  北京有個市民,在菜市場買了一公斤豬肉。北京的冬天很冷,豬肉買回來後,他沒有馬上把它放入冰櫃,直到晚上想起,就走進廚房,準備將掛著的肉放好。從膠袋上看,覺得有些不正常,打開來一看,嚇了一跳,整塊豬肉竟然變成螢光藍色。他把肉洗了又洗,但螢光藍完全洗不掉。

  次日,豬肉變得更藍了,他便拿去檢疫所檢驗。工作人員看了,氣定神閒說:豬肉有螢光,有兩個可能,其一是農場的人餵豬時,用了含磷量過多的飼料,導致豬的體內含磷超標;另一個可能,是豬感染了螢光菌。工作人員還說,無論是那一個可能,吃了都對人體無害,請他安心食用。

  深藍色的豬肉,無論含磷超標也好,感染螢光菌也好,都對人體無害?吃?你敢吃嗎?

  利字當頭,很多人為賺快錢,會不擇手段,甚至埋沒良心。近年國內各行各業的造假新聞,已成為國際笑話和垢病。

  飲食是生活的必需,是人類的生計,不容有失。美國的漢堡飽,令兩代人癡肥,被稱為垃圾食物。很多人罔顧後果,為了三吋舌頭的快感,在吃方面費盡心思。打開電視或報章雜誌,都充斥着五花八門「吃」的現代文化。醫學界中人預測,在未來的日子,我們要為自己的健康賠上沉重的代價,腸胃、糖尿、三高甚至癌症,患病人數都會刷新紀錄。

  但亦有些人堅持吃得清淡,或者不吃肉,因為知道飼養牲畜的手段太殘忍、太沒公德了。殘忍是養飼的方法不仁道,完全扭曲動物生長的自然規律。沒公德是養飼時加入過量的化學原料,當中含有數之不盡對人體有害的毒素,嚴重影響食肉者的健康。

  但即使吃素,也有很高的風險。有人在種植的過程中,為了殺蟲和加快加大經濟效益,濫用過多農藥。吃肉怕激素,吃素怕毒素,善良人的健康,都被一羣貪婪的人吃掉了。

  佛教憫念眾生苦,鼓勵吃素,但有些人素食却與信仰無關。他們連動物的奶也不喝,認為應該留給牠們的下一代。所以有些人連牛油、乳酪、芝士也不吃,這份愛與慈悲,確令那些不顧他人死活的人汗顏。

  最近有人吃蝦,滿口豐富的膠質,覺得不對勁,拆開蝦肉細看,裏面竟填滿黏黏的物質。原來不法商人為了增加重量,餵養時加了膠質物料。

一塊肉也好,一棵菜也好,可以看到人心的淪落,民族的危機。

佛教裡的神蹟

                 衍陽

           在我初出家時,最法喜充滿的,是恭聽恩師聖一老和尚開示。恩師通常在兩個時機開示:結夏期間,老人家都會講經,那是學法最嚮往的時刻;午齋後,老人家都會針對徒眾們的一些情況,作出提點或勉勵。

          恩師幾十年來都很用功修行,認識他的人都讚歎他的精進。聽說有次他正用功,有位不相識的老太婆,每日定時送齋來供養,令恩師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穿著破鞋,她的腳趾,有一隻是斷了的。若干年後,寶林寺請了一些佛菩薩塑像,其中一尊菩薩的腳趾竟然也是斷了的,跟老太婆的一模一樣。

          我們聽到這段因緣,紛紛在背後推論:天人獻供?護法神現身?觀音菩薩示現?想多了吧?特別當有人來供齋時,我們都心生殷重,會不會也是天人來送供?妄想完了,轉眼又歸於平淡,重返現實,誦經的專心誦經,拜佛的虔誠拜佛,出坡的努力出坡,我們都不忘慈訓:修行要踏實。

          佛教很少宣揚奇蹟,《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佛陀從不鼓勵弟子顯耀神通,這和其他宗教很不一樣。從另一角度或許可以這麼說,以奇蹟自炫的人,背後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正能量的人,散發出來的能量,最強最純最真最善,自然能和天地相應。奇蹟通常發生在最虔誠、最專注、最急切的人身上,即使大奸大惡,若能生一念懺悔之心,也會有奇蹟顯現,只不過有時心太粗糙,很多巧合的事情,發生了都沒有察覺。我所認識的朋友當中,就有幾位年青人,身患絕症後遇到奇蹟。其中有一位在加拿大土生土長的女孩,她得了骨癌,因病情嚴重入院醫治。有一晚,朦朧中夢見觀音菩薩來替她「洗骨」,不久後,她便康復了。

          還有,傳燈師父的剃度恩師,在日軍侵華戰爭時,曾在一古寺避難,當時戰局非常動盪,人心惶惶。有一晚,老和尚夢見一老太婆對他說,明天一早必須馬上離開,到另一間寺院去躲避。翌日天還未亮,他便轉告大眾,請大家立即離開,有些出家人馬上跟他走,但有的卻不信。果然,日本戰機很快便來轟炸,古寺和附近的房子都被炸得支離破碎,也炸死了許多人。老和尚一生修持觀音法門,篤信那是觀音菩薩化身打救。

          奇蹟也好,神蹟也好,總要以心相應,所謂「心」,就是「念」。若想奇蹟發生在你身上,先要調整心念。

以愛相待

                                     衍陽

          幾年前在三藩市,一個很好的機緣下,我們在大覺中文學校對面買下一座小教堂。中文學校逢星期六上課,學生人數越來越多,課室不敷應用,我們計劃將低年級的課程,轉移到小教堂上課,讓幾歲的孩子多一點活動空間。

          小教堂的位置很好,如果星期日在那裡做法會,是個很理想的環境。買賣手續辦妥後,有人對我說,見到小教堂星期天做完最後一次彌撒,很多在教堂活動了幾十年的老教友,對教堂依依不捨,相擁淚下。想起牧師大義地把教堂賣給我們這個佛教團體,當下我就決定,暫時不在小教堂辦任何法會,免令住在附近的老教友傷感。

          在裝修期間,有人發現來了個白人流浪漢,晚上在教堂的門口露宿。門口的位置凹進去,形成一個舒適的空間,又可以擋風遮雨。大家都有點緊張,「怎麼辦?」我們觀察了幾天,他在傍晚時分到來,早上工程開始前便離開。大家都擔心,如果他在上課時出現,恐怕會影響孩子的心理甚至安危,如果賴著不走,就難搞了。

          很多人獻計:暫時用木板將門的外圍封上;入夜前用水把該處澆濕;擺放大盆的植物;或者在地上安裝釘床之類的障礙物。我覺得都不是好方法,若他老羞成怒,故意生事或破壞就更麻煩。

          我請一位朋友去跟他打交道,關懷問好,有時,又送上一些食物和水果。其他人知道了,極力勸止:「師父,絕對不能!太善心只會縱容,日久更難纏。」果然,天氣冷了,他就轉移陣地,搬到小花園裡的另一扇門外,而且還在附近大小便,弄得到處烏煙瘴氣,必須找人去清洗。朋友經常皺著眉跟我說:「他越來越難搞了。」我請她千萬不要生氣,繼續善待。到中文學校快開學了,朋友依指示客氣地跟他說:「我們是佛教團體,小朋友要來上課了,可否請您另找地方居住呢?」他沒有任何表示,但從第二天開始,就再沒有住在小教堂了。曾見過他出現,大家又緊張起來,還好他只是路過。

          我們趕快為教堂築起圍欄。過了幾天,我們在跟小教堂相隔幾條街的道場,一天晚上,凹進去的側門又有流浪漢露宿,我們的神經再次繃緊,又派那位朋友去了解,一看,朋友和流浪漢都很愕然:「又是你?!」朋友對他說:「這裡就是我們的寺院。」還沒說完,他馬上說:「Okay。」然後收拾物品,從此再沒見過他。

          是我們幸運?還是他倒楣?總之,我們以善,結下這段緣。

事出有因

                             衍陽

          有一次,我跟某慈善團體的負責人閒聊,談到她們團體中的人事,她有點無奈,甚至有點生氣。原因是內部有位幹事,不知為什麼,總之逢她建議的、修改的、同意的、關心的,嚴格來說,就是有關她的一切,對方第一個反應,必定是反對、批評,或者冷嘲熱諷。好幾次她都差點發火,但礙於自己的職權,要顧全大局,唯有忍氣吞聲,但這口氣憋得實在辛苦,長期下去,對團隊很不利,她提出兩個問題:一、是否自己前世與對方有仇?二、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

          每逢遇到難測難知的事情,很多人都把焦點放在「前世」,我們當然不否定過去的因緣,但面對眼前就要珍惜當下,設法化解才是最實際的做法。

           我先反問:「那位朋友是否家中曾發生不幸的事?」她答:「對呀!她的妹妹前兩年自殺死了。」然後,她很驚訝,瞪著眼睛說:「為什麼你會這樣問?有關係嗎?」我答:「當然有關係。」我再問那位經常與她作對的朋友,個性是否偏執?即是又偏激又執著。她答:「對。」

          偏激執著的人,家庭關係一定有問題,最起碼一家人感情不會融洽。古人說:「家和萬事興」,那即是說,家不和必定百事衰,這是逆時針的結果,也可以說是必然的規律,太多不如意或不幸發生,心情當然不會好,情緒越不穩怨氣自然就越大。她很不解:「為何那股怨氣總愛噴到我頭上?」我笑答:「因為你善良。」她更覺不值:「那不是好欺負嗎!」「不是好欺負,是可以依靠。」不是嗎?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除了冤家路窄的因果關係之外,很有可能是當事人已無法抑制躁亂的情緒,不自覺聰明地找少風險的對象宣洩,又或者不穩的心情,容易令人產生妒忌,便將矛頭對準工作表現、人際關係、權力範圍都比自己好比自己強的人。

          總該有解決的方法吧?當然有。我提議她找個自然的機會,關心一下對方正在處理的工作,然後不經意地讚賞幾句。「吓?還要我讚她?!」對,要用讚賞的方法。不管基於什麼原因導致這樣的結果,都說明對方的內心其實非常空虛、寂寞、徬徨、失意、沒自信,和需要別人的支持。

          「禮敬諸佛,稱讚如來」。人人都有佛性,每個人都總有值得尊重恭敬讚嘆的地方,普賢菩薩慈悲的教誨,能解決我們待人處世之惑。